“我希望大家能向我提问来帮助我理解,由听众提有关
翻译的问题,我来回答。”昨天下午在科学会堂举办的上海国际文学周主论坛“文学与
翻译:在另外一种语言中”,82岁的V.S.奈保尔原计划做主旨演讲,但上台后的作家希望能以问答对话的形式展开对翻译的讨论。奈保尔是吸引读者参与这项讨论的原因,但当奈保尔离场后,随着讨论甚至争论的持续,这场3个小时的论坛依然让读者有所收获。上海国际文学周早于上海书展一天举行,今天起,从上海展览中心、上海图书馆、思南公馆到科学会堂等,包括上海国际文学周在内的600多场书展活动将在一周内持续举行。
读者提问题,奈保尔回答
“文学与翻译”并非是一个公众性的话题,但下午3个小时的论坛少有读者中途离开。从主旨演讲临时变成问答形式谈论翻译,这样的变动一度让论坛主持人有些措手不及。关于翻译,在舞台上的奈保尔只说了一句话:“翻译是最重要的,因为我们只有通过翻译才知道其他语言的作家在想什么,在写什么。”奈保尔说,在他阅读翻译作品的时候,也会通过译文想象原文的内涵和魅力,“所以我也仰仗译者,把原文传达给我。”听众耐心等待着奈保尔继续说下去,但只有停顿。
他的妻子纳迪拉接过话筒间接表达了奈保尔本人对他的作品译者的态度,奈保尔懂西班牙和
法语,所以翻译错误逃不过他的眼睛,“译者如果掌握了他的节奏,他就会特别尊重译者。”奈保尔对翻译最看重的是节奏。
奈保尔自己都觉察到了听众希望他说更多话的期待,“好像听众还没听够?”他期待听众能提问,才能就翻译问题持续深入下去,“你们要喂给我问题,我就能回答。”有点遗憾的是,留给读者和在场作家提问的时间并不那么充裕,奈保尔的“主旨讲演”只有10多分钟。
忠实原文还是再创作?
进入论坛讨论环节后,“文学与翻译:在另外一种语言中”才真正进入主题。中文、英文、法文、德文,四种语言的讨论不停切换,不时会有理解和翻译的差错出现,甚至出现误解,而这其实也是翻译的一部分,也是文学翻译值得被不停讨论的地方。参与第一场讨论的匈牙利作家艾斯特哈兹·彼得,一上来就因为没有
德语同传及时跟上,只好猜测着提问去回答对翻译的看法,“在各种语言中,书变成不同面目。如果能选择的话,我会选择一本和原作有高度相似性的译本,同时能展示翻译作品的不同性,也就是这个差异性。翻译需要展示不同侧面。所以不忠实原文,有时候我也可以接受。”
在
法语翻译家德尔佩什那里,翻译一部文学作品其实就是重新创作一本书,“这是最大的困难。” 德尔佩什把塞尔维亚语翻译成法语,她举了个例子,在塞尔维亚语作品里会出现各种酒,但对法语读者来说这些酒都非常陌生,这个时候怎么处理就是一个很困难的问题。所以在她看来,翻译重要的不是语言问题,而是对对方文化背景的理解,“必须知道对方的文化,也考验翻译者的写作能力,译者也是这本翻译作品的作者之一。"
但中国的翻译家马振骋信仰翻译的精确,“翻译首先是忠实,没有忠实就不要谈翻译。我们介绍外国文学,一定要放下心态,不是表现自己,表现的是作者。重视原文才能谈翻译。语言美要寄托在真实上。”作为翻译家,经常会被诘问,翻译的文采要好,文采好可以弥补翻译的不准确,马振骋讲了段俏皮话来回答这种疑问,“30岁死人,40岁活人,哪个更年轻?翻译的不忠实,没有补救的机会。”
《芬尼根的守灵夜》译者戴从容曾经认为,作为译者,个性要消失,只做搬运工,“可是我后来挣扎,到底忠于原作还是忠于中国读者。你在翻译中,没有办法完全忠于原著。”
在这场讨论中,马振骋和艾斯特哈兹·彼得之间产生了一场小争论。马振骋以美女和丑女比喻好作品和坏作品,艾斯特哈兹·彼得问:“原文本身是丑女怎么办?” 马振骋回答:“作品不好,就不要翻译了!”等到两人停了下来,德尔佩什才发表了关于这场争论的个人意见,她说作为译者很害怕被人指责修改原文,所以不修改。
诗歌翻译再难也要做
“文学与翻译”的下半场讨论主题是诗歌的翻译,美国桂冠诗人罗伯特·哈斯说,他年轻时候阅读了很多翻译成英文的李白、杜甫诗歌,从诗中受益良多, “不同语言中,有不同的诗歌,杜甫的诗歌非常美。”他提到朋友美国诗人加里·施耐德翻译的中国诗歌,“形成了我阅读的基础”,“对我写诗非常重要。”
罗伯特·哈斯当年在加州伯克利有一个来自波兰的诗人邻居,哈斯与这位波兰诗人合作把他的波兰语诗歌翻译成英文,在他看来,“翻译是诗人很重要的工作”。这位诗人就是诺贝尔奖得主米沃什,如果没有翻译,他的诗歌就无法被美国读者阅读。所以布伦达很坚定地说:“诗歌必须被翻译,去翻译就是了。”
把诗歌翻译单独列出来讨论,就是因为诗歌翻译的困难。《追寻逝去的时光》译者周克希说,相比翻译诗歌,翻译小说要少些磨难。但作为译者,总是要“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他说作为译者,他是感觉派,感觉是文字背后的东西,译者的工作是把文字背后的东西翻译出来,“文采来自透彻的理解,诗歌小说都是这样。不同译者翻译不同的文本,文本的内涵是客观存在的。”
哈斯的中文译者是王家新,“诗人翻译诗歌,这个传统很重要,我也在这么做,有意识地重建这个传统。”台湾诗人陈黎也是诗歌译者,他翻译聂鲁达和辛波斯卡,“诗歌在翻译中失去某些东西,但意外赢得某些东西。”
“文学与翻译”这样的讨论,最后当然不会有什么结果,但文学周主办方把这个话题作为今年的主题,是因为策划团队里的作家和出版人都认为翻译对文学很重要。哈斯在论坛总结发言中说,上帝惩罚人类的方式是让他们说不同语言,而翻译的任务就是重构一门语言,让人类分享各自的经历,“翻译的目的是重回共用的语言。”所以,翻译不只是关乎文学,它同样关于文明对立的消除、误解的消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