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先生曾将
翻译工作比喻为希腊神话中的普罗米修斯,为人类窃得火种。但在一位文学爱好者徐龙华的眼里,
翻译工作不仅仅在于思想观念的传播和知识价值的启蒙,更像是一块默默无闻的铺路石,一个锲而不舍的拆墙工,拆观念的旧墙,拆信息的壁垒,让更多的人看见外面真实的世界。
2014年第一期《读库》杂志书里,再次收录了徐龙华的译文《古巴行记》。《读库》为“京城著名文化名人”(圈内语)张立宪主编的综合性人文社科读物,在读书界与《读书》、《读品》并称“三读”,是人文知识分子阅读的风向和标杆。能够在《读库》上发表文章,是许多读书人的梦想。这一次,徐龙华离翻译家的梦想又接近了一步。
图书馆里的
《CHINA DAILY》
湖滨的外文书店
茶馆的门一开,就看到徐龙华走了进来。天气开始转凉,他身上穿了件深色的休闲棉衣,戴着的近视眼镜已经蒙起了一片雾气……
我们的交谈,在回忆和写作中兜兜转转,但又不仅仅限于过往之事。他在交谈时脱口而出的英文单词是紧凑、温和的腔调,显得温文尔雅,而他对政治、文学、翻译的关心甚至多过念旧。
图书馆里的
《CHINA DAILY》
“说真的,我就是看到这么一份报纸,才突然觉得世界之大,外面之精彩”
“天下这么大啊!”1988年的某一天,当时,还是衢州二中高一学生的徐龙华去衢州市图书馆时,第一次发现了全英文的《CHINA DAILY》《中国日报》,激动的心情不可抑制。
“说真的,我就是看到这么一份报纸,才突然觉得世界之大,外面之精彩。”徐龙华说,“自打初一开始学习
英语,自己就对这门课颇感兴趣。到了高中,由于平时的积累,我的词汇量,超过同班同学不少。直到看到这样一份当时少见的报纸,我才发现世界这样有趣。我把报纸前前后后翻了个遍,不懂的单词就抄下来回家查字典。”这个习惯被坚持了下来,高中三年,徐龙华从《CHINA DAILY》上抄下来的英文词汇和文章集齐了好几个本子。
后来,徐龙华发现学校的英语教研室也订了份《CHINA DAILY》就更开心了。“我除了去图书馆看,也找老师借。”徐龙华回忆,当时,自己的同桌是个足球迷,于是,自己每次打开《CHINA DAILY》时,同桌都要求他把意甲联赛的英文新闻口头翻译出来,“说来有趣,我的第一份翻译工作竟是这样的。”
《CHINA DAILY》让徐龙华的人生发生了改变。“可以说,《CHINA DAILY》打开了我看世界的一个窗口,让我的视野突然之间开阔了。当然,我当时并没想过今后要做翻译,但是现在想来,我已在潜移默化中开始了我的翻译之路。”
湖滨的外文书店
“那时,外文书店里有很多便宜的书,我一个穷学生,当然最喜欢的地方就是那里”
1991年,徐龙华被浙江银行学校(现为浙江金融职业学院)国际金融专业录取,这是一所对英语水平有着较高要求的中专学校。
“外语当然是我首先需要加强的。”徐龙华说,此外,“在这两年里,我整天徜徉在学校的图书馆和阅览室里,除了学习自己的专业,对阅读更加热爱了。”徐龙华说自己看的书很杂,什么书都看,但是,最喜欢的还是人文社科类的。
“学校在杭州,这座城市的人文气息很浓厚。”每到休息日,徐龙华总是找时间跑到湖滨六公园的三联书店和浙江省外文书店,一呆就是大半天。
“那个时候,外文书店里有很多便宜的英文影印书,我一个穷学生,当然最喜欢的地方就是那里。”两年时间,徐龙华在外文书店买了一些影印的英语文学名著和杂志,有勃朗特的《简爱》、狄更斯的《大卫·科波菲尔》、索尔兹伯里的《长征:一个前所未闻的故事》和美国《读者文摘》等等。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徐龙华对翻译工作有点蠢蠢欲动、跃跃欲试了。“当我读到这么多有用的英文信息,我心里有股冲动要将他们翻译出来。”但一开始的翻译之路并不顺畅。
“说来惭愧,很多时候,我的投稿总是有去无回。”徐龙华将自己感兴趣的国际时政、军事等英文报导翻译成中文并向当时的《海外星云》、《海外文摘》等杂志投稿,“但是杳无音信。”徐龙华说,当时年纪轻,“一来好玩玩,二来当练笔,所以,也没有气馁,因为即便没有被采用,我也并无损失啊!”
触手可及的世界
第一次坐在电脑前,徐龙华打开了美国《时代》周刊等许多英文网站,禁不住发出了“天哪”的感叹
1993年,徐龙华从浙江银行学校毕业,开始在中国银行衢州市分行工作。1998年左右,衢州相继开出了很多网吧。
“我曾说《CHINA DAILY》打开了我看世界的一个窗口,那互联网的力量更是不可比拟的。”第一次坐在电脑前,徐龙华打开了美国《时代》周刊(《TIME》)、《新闻周刊》(《NEWSWEEK》)、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世界银行(WORLD BANK)、巴塞尔银行监管委员会(BCBS)等许多英文网站,禁不住发出了“天哪”的感叹,“我从前总是因为找不到资料,买不到书籍烦恼,有了网络一切都好办了。”
网络给了徐龙华一个触手可及的的世界。“只要打开因特网,我就能获取第一手的英文信息,那时候,对下载的限制也不多,所以,我还随身带着个软盘,看到需要的资料就下载下来。”徐龙华只恨上世纪九十年代的网吧没有24小时营业的,他总要听到网吧管理员站在他身边提醒:“我们下班了,你好走了吧?”才起身回家。
“2000年,我花了7000多元买了一台电脑。”徐龙华说,这可是花了大价钱的,非得好好利用不可。“有了电脑后,无论是翻译还是写作,我的创作也开始进入高峰期。”在徐龙华眼里,互联网很大,为他的写作和翻译都带来了无穷的资讯。“我找到了大量自己想看的东西。”
2000年,当徐龙华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网站上读到基金组织第一副总裁、世界知名经济学家斯坦利·费希尔一篇论述全球化的演讲时,被深深吸引了,他决定将这篇演讲翻译出来。翻译完后,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投给了《浙江金融》杂志,没想到成功了,这可是他的第一篇翻译处女作。此后,他的翻译文章就一发不可收,陆续在《国际金融研究》、《金融会计》等金融核心期刊上发表。除了翻译,他还在《读书》杂志、众多媒体上发表了几十篇读书短札、经济学随笔和杂文。几年下来,他靠写作翻译的稿费把买电脑的钱都赚回来了。
沉默的译客
“昂山素季是我的英雄。两个晚上,我花了两个晚上就将她的领奖演说翻译了出来”
徐龙华说:“我喜欢看一些好书,有思想的书,尤其关注那些对人类思想进步产生重大影响的人物的书和文章,比如甘地、特蕾莎修女、曼德拉、哈维尔、昂山素季等。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奉行非暴力的和平主义思想,以自己的人格魅力和道德力量感化和征服世人。”
2012年6月16日,缅甸民主运动领袖昂山素季到挪威奥斯陆亲自领取她在1991年就获得的诺贝尔和平奖。“说起昂山素季,相信很多人都会竖起大拇指,这位为缅甸民主及人权奋斗了大半辈子的伟大女性非常了不起,我不仅为她的优雅高贵所折服,更敬仰她的勇气毅力。她是我的英雄。”徐龙华很是感叹。
“《二十一年后的演讲》就是凭着我对她的敬意而翻译的,这篇译文收录在2012年的1204一期《读库》中。”
“翻译到底能做些什么?我想,那就是能做些对社会有用的东西。我要翻译昂山素季的领奖演说也是这样一个原因,我当然也希望我翻译的东西能通过纸质传播,让它的影响更大。”徐龙华一边与诺贝尔基金会联系中文版权一边着手翻译。
“2012年6月18日,用了两个晚上,我就把昂山素季的领奖演说翻译了出来。这是国内第一个完整的中译文。稿件不仅投给了《读库》,也投给了《南方周末》、《南方人物周刊》等有影响力的媒体。”大多数编辑都答复徐龙华说,译文涉及敏感话题,难以采用,“2013年6月19日,《读库》主编张立宪很快给我回了邮件,说《读库》打算采用。我听了十分兴奋。”
徐龙华在翻译界里开始崭露头角,但在单位他还是原先那个朴素低调的人。“我除了自己的工作,也做过一些银行金融业务的翻译,比文学作品要多很多,但是,我现在更热衷于翻译文学作品。”徐龙华说,翻译是脑力活,特别是他有着正式的工作,“但无论如何,这份工作也是有趣的,我可以不费力气就坚持下来的。”
“现在,翻译等于是我的业余爱好,我很喜欢这份兼职,虽然,看起来沉默单调,但却是中外文学领域的交流手段。”徐龙华说,“它面对的不仅是昨天与现在,甚至还有未来。”
对话
记者:《古巴行记》是您收录最新一期《读库》中的译文,能讲讲您翻译这篇文章的机缘吗?
徐龙华:说来话长。这得从《读库》想与美国很有影响力的高级知识分子杂志《纽约书评》(The New York Review of Books)开展版权合作开始谈起,因为另外一篇翻译文章,我与《纽约书评》杂志建立了联系,并拿到了版权授权,张立宪得知后很高兴,让我多做些工作,能不定期地选译《纽约书评》的文章,因此,《古巴行记》是我俩共同商议定下来要翻译的篇目。之所以选择翻译这篇文章,是因为古巴对我们大多数中国人来说,既熟悉又陌生,同时古巴也在搞改革,社会发生了巨大变化,国家在退出很多领域,看古巴好像看到了中国的昨天。所以,翻译这篇文章对我们很有意义。
记者:很多翻译家说,在翻译之前,他们就知道付出的劳动和得到的东西是永远不会成比例的,您怎么看?
徐龙华:文学翻译比很多职业付出的都要多得多,在经济上的回报却很低,在中国尤其如此。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翻译呢?就是两个字:喜欢。就像你爱上一个人或一件事,有时是说不清原因,是不能用物质去衡量和解释的。一件事如果你喜欢去做,而它又能发挥你的聪明才智,你又能把它做好,它本身又有价值,对文化、对社会又有意义的话,你会觉得做那件事是一种快乐。翻译对我来说就是这样。
记者:我们会经常听到一句话:翻译太烂,读不下去。好的文学翻译作品应该具备哪些因素?
徐龙华:我很喜欢我国著名的翻译家严复对翻译提出的3个字:信、达、雅。简明扼要,非常精准地概括了好的文学翻译作品应达到的标准。
记者:您接下去有什么翻译的打算吗?
徐龙华:目前,就是将《读库》和《纽约书评》的版权合作长期做下去,由张立宪和我先共同商议选定篇目,再由我去翻译、谈版权,打算做成《纽约书评》系列译丛。另外,与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东方历史评论》也开始建立翻译合作,以后,他们有好的文章会发给我翻译。现在,很希望能有机会翻译一本书,一本属于自己的书,然后梦想着在扉页上写上:献给我挚爱的……但是书的版权很难拿,单靠个人的力量太小,所以,还是要先解决版权问题。慢慢来吧,相信总有一天,我会圆了自己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