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中西方文化的差异,有时翻译确实是一个很值得思考的问题。
最近读剑桥大学刘瑜博士的文章《素什么质》一文,提到中国的一些词汇要翻译成英文,有非常大的困难。比如她说:“很多人可能都意识到,一些具有中国特色的词汇很难译成英文,比如‘突击手’、‘不折腾’、‘精神文明’、‘班子建设’……要是谁能译出‘血染的风采’,那我简直想给他送一面锦旗。在此类词汇里,有一个就是‘素质'。
‘中国人素质低,所以中国不应当……’,这句话如此广为传播,以至于‘素质’这个词前面少了‘中国人’,后面少了‘低’,‘素质’这个词都显得缺胳膊少腿。但素质翻译成什么呢?译成‘quality’似乎最合适,但仔细一想,如果把前面那句话译成‘The quality of the Chinese people is low, so China should not...’,显然不合适,因为这句英文再译回中文,就成了‘中国人的质量很低,所以中国不应当……’。这是赤裸裸的种族主义,肯定不是说这话的中国人的本意。”
这些中文翻译成英文的困难,常常是中国特色的政治制度、文化传统,导致了中文翻译成
英语的困难。其实,同样,
英语翻译成中文也一样遇到麻烦。不过,有时这种麻烦并不是语言本身造成的,而是语言后面的意识形态与文化差异造成的。
据说“文革”时中国人民的老朋友,美国著名记者斯诺最后一次见到毛泽东,问候主席近况,毛泽东说,我现在是“小和尚打伞,无发(法)无天。”斯诺听了以后甚是同情,回去之后,就撰写文章说,毛泽东晚年很孤独寂寞,过得很苦,因为毛泽东说了,他现在就像一个小和尚,在雨天打着雨伞,孤独地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全然不明白,毛在说这句话时是他声望如日中天的时候,他说那句话的意思,就是指他自己已经登峰造极,可以一手遮天,无法无天了。斯诺的误会,显然是因为不懂中国流行的歇后语后面的意义造成的。
还据说,“文革”时流行一句毛主席语录: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那时红卫兵英文水平低,因此,在翻译成中文时就闹出了笑话,竟然翻译成了:“good good study,day day up”这样的翻译,英国、美国人自然是听不懂的,但是方便了当时半拉子英语的中国人。至于翻译成Study well(hard) and make progress every day。或 Work hard and make progress everyday!那是后来的事情了。
有一次无意中翻阅民国时期的史料,发现,民国时常常就不将美国的“白宫”,翻译成“白宫”,而是更多的时候,是音译,直接翻译成“滑德豪斯”。如果要意译呢?“The White House”,直译也是“白色的房子”,并没有中国式的宫殿半点影子的。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美国的总统官邸——白房子,就莫明其妙就变成了类似于中国的宫殿,仅仅由于是美国总统的官邸、办公室。供美国第一家庭成员居住,就翻译成了中文的“白宫”。让中国人感觉,这白房子里仿佛也住着一个美国的皇帝,给人的错觉就是美国总统相当于中国的皇帝。很显然,将美国的白房子翻译成“白宫”,是与当时配合“美帝国主义是纸老虎”的宣传需要而产生的。如果要说美国是“美帝国主义”,却又没有中国的宫殿与宫殿里没有住着中国式的皇帝,那是不好解释的。因此,“白房子”,必然要变成中国的“白宫”,这个命运也就这样决定了。
除了“白宫”的翻译在误导中国民众外,还有美国的州以及州长,“州”这个词的翻译很容易与中国的“省”、“市”或者“区”混淆起来。其实,我们翻译美国的这个“州”,在英文里对应的词是“State”,其实“State”这个词在英文里仍然是“国家”、“政权”的意思,美国的全称就是美利坚合众国,即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因此,美国是由五十个相对独立的小国家联合而成的国家。各个小国家,都有自己的宪法与法律,除了外交权与对外宣战权交给合众国之外,其他权力各个小国家都是由自己保留着。由于中文将这个“State”翻译成“州”之后,很容易让中国人联想到,这相当于中国的一个省,甚至就面积而言比中国的省还要小一点,因为,美国国土面积不如中国,但是“State”却比中国的“省”却要多近一倍。由于这样的翻译,使得中国人在理解美国时就常常发生误解,比如,对美国总统到加州视察工作,但是,加州这个州的州长竟然可以不出来接待总统极不理解。对甚至还可以公开批评总统更加不可思议。加州这个“State”的州长governor,翻译起来好象是总督,其实不过是一个会议召集人而已——The President of the United States中的President其实也只是会议召集人。后来看得多了,原来,President,并不是总统所专用的名词,不仅总统可以是“President”,大学校长、银行行长、公司总裁、协会会长、会议主持人、统一企业等,似乎但凡是个头目或者干脆一个公司名称,竟然都可以是“President”。这个词在英文里,其实只是一个行政协调办公领导人的意思。所谓美国的总统,在许多行政职能与行政权力方面,其实只相当于中国政府的办公室主任的作用。
将外文翻译成中文的良苦用心,其实还不限于英语,
德语里的“纳粹”可能更为典型。“纳粹”的称呼来自
德语的“Nazi”,是德文“Nationalsozialist”的简写。纳粹主义,是德文“Nationalsozialismus”缩写“Nazismus”的音译,意译为“民族社会主义”或者“国家社会主义”,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希特勒等人提出的政治主张。将这个词不意译,而是直译,确实是颇费了一些心机的。因为,如果意译的话,希特勒的“国家社会主义”与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究竟有什么不同?这是平民百姓们一定会追问的,如果追问起来,又说不清,道不明的话,那就是严重的政治事件了。因此,非常俭省地将这个词翻译成“纳粹”,让人一听就感觉是要人民“纳税”的,让人们立即产生横征暴敛,苛捐杂税的印象,直接与剥削与压迫劳苦大众的万恶旧社会联系起来了。避免了民众由此产生与自己的联系。
中国人在翻译外国人的名字的时候,还喜欢让外国人姓一个中国的姓。比如德国的Karl Marx,卡尔.马克思,让他姓马。英国的科学家 Newton,被翻译成牛顿,让他做了我们老牛家的儿子。法国的社会学家迪尔凯姆,Emile Durkheim (1858-1917)常常又翻译成涂尔干,让他姓涂。这些都是没有太多的争议的。但是,法国大数学家、思想家H. Poincare,在翻译成中文的时候,就不那么简单了。有的翻译成“彭加勒”,有的翻译成“庞加莱”,让这个法国人,一会儿姓彭,一会儿姓庞,之所以会有两种不同的翻译,我想也许是中国姓彭的翻译与姓庞的翻译在为自己的家族争夺一个著名外国人的姓氏权。都希望这个极有荣耀,极体面的法国人跟自己的家族姓。本家族如果增添一名外国名人,是本家族极有脸面的事情。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死于一百年前的这个法国思想家,究竟应该是“彭加勒”,还是“庞加莱”。
中国人在翻译外国的名字的时候,也是根据对这个国家的羡慕程度来翻译的。恰如中国人的攀龙附凤心理一样。有钱有势力的总是要讨好的。因此,那个United States of America,就成了世界上最美丽的国家,简称美国。France,则成了有神奇法术的国家,简称“法国”,而 The United Kingdom of Great Britain and Northern Ireland呢,自然是世界上最英雄最英俊的国家,因此,简称“英国”。而The Federal Republic of Germany,也不错,获得了最有道德的美誉,因此,简称“德国”。此外,还有如“意大利”、“瑞士”、“加拿大”、“澳大利亚”,不是大吉大利,就是大家拿得都多。这里就不一一列举了。谁叫人家那么有钱,让人羡慕呢?因此,给他们一个好的汉语名字是再自然不过的。
而那些穷苦的小国家就惨了。比如,柬埔寨。我小时候最早听到这个名字时候,是在小学课本里,那时是作为中国人民的好朋友列出来的。幼小的我,当时第一反映,这是一个穷山沟里的山寨,还有另一个邻近老朋友“老挝”,我当时一听到这个名字就感觉是我那穷山区的老家的某个专门打柴放牛的山坳里。此外,还有什么越南、泥泊尔、尼加拉瓜、毛里求斯、厄瓜多尔、危地马拉、刚果、也门、古巴、乌拉圭、巴拉圭、乌干达、索马里之类,一听就仿佛来到了原始森林。住在这里的原始野人,不是在茹毛饮血,就是在饥寒交迫中过瓜代菜,半年粮的日子。不是马拉瓜,就是路太难走。因为瓜太多,路难走,所以就“危地马拉”,唉呀呀,真是不堪设想。
不过,这些翻译,对于后来学地理倒是提供了非常形象的直观印象。都说中国人嫌贫爱富,势利眼,这一点还真不假,其实,即使对国家名字的翻译,也体现得淋漓尽致。读着翻译过来的国家名字,就能够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在中国,翻译事业,确实是一项伟大的事业,其中的奥妙与学问还真是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