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功上周来了上海,我约他一起到瑞金宾馆的花园去喝咖啡。那个下午风和日丽,气候宜人,坐在花园里,心情十分舒畅。我们在一起谈到了中国文学作品的
翻译问题。
我问少功,他的《马桥词典》有多少译本。他说现在已经有了三个。我问译者是谁,他说是个英国女孩。我问翻译得可好?少功说,还可以。这个女孩为了翻译这本书,不断地给少功来信来E-MAIL,问及一些方言术语方面的问题。我说,你那书要翻译好也不容易。少功点头说是。
少功的长篇小说《马桥词典》是他根据自己当年在湖南马桥这个地方插队时的生活所创作的一部杰作。少功是中国作家当中少数对语言问题很敏感并且富有独到见解的作家。他的这部作品很难翻译这是肯定的。我记得《马桥词典》里有这样的描写,说马桥这个地方的农民经常使用一个自己生造的字眼,叫哲里哲气。少功考察下来,这句话之所以会出现在粗通文化的农民嘴里,是因为文革当中批林批孔运动后期开始教育农民学哲学的结果。少功认为,当一个时代结束之后,这个时代的很多东西都消失了,但是,在语言当中会有很多历史的遗迹存在。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少功才采取词典的方式来写小说,从语言入手研究生活的流变,这可以说是一个文学界最高的境界。
但是,像这样哲里哲气的句子,一个英国女孩怎么可能明白是怎么回事呢?因此请教的和商量是必不可少的。类似的问题很多很细。
说到翻译文学作品,少功当年曾经和他的姐姐一起翻译了法国作家米兰·昆德拉的小说《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一时之尖,这位原籍捷克后来移居法国的作家在中国名声大躁,成为当时很多青年人进入文学的必读书。少功说,中国作家翻译外国作家作品的几乎都是一些文坛大家,像傅雷、王道乾、萧乾、钱锺书、茅盾、郁达夫、冰心、甚至鲁迅,但是,外国翻译中国文学作品的却都是很多不大有名甚至根本就不从事文学创作的人,这样的“待遇”显然是不对等的。诺贝尔奖至今也难以找到一个合适得奖的中国作家,并不是中国作家的作品水平有多大差距,实际上就是一个语言障碍问题。
前几年曾经给过高行健发过奖,但是,高行健的小说《灵山》是采用
法语创作的,因此还是欧洲语言,所以,从标准意义上说,高行健得奖,还不能认为是中国文学的成功。
少功的观点我也感到的确如此。事实上,这几年,中国在译介外国作品方面也越来越像外国对待中国作品那样,很多外国图书的翻译都是十分粗制滥造的,很多书为了抢市场,甚至起用很多译者一起来翻译一本书,然后,拼凑起来,就算是一个译本了。当年很多杰出翻译家们那种认真翻译字字推敲的精神早就不复存在。所以,这几年,想要再寻找什么外国经典作家作品也很难了。我自己就是出版界的,对这样的情况非常熟悉和了解,所以,我认为现在的文化实在是过于粗糙,大家都在抢速度,不知道速度那么快了,究竟是好还是不好。这样情况的背后还是一个钱字在作怪。
在谈到中国文学作品的时候,我认为,莫言、少功和陈忠实这三位作家最有希望,严格说起来,贾平凹的《废都》也是一部奇书,而且具有较高的文学性,也是一个很有力的竞争对象。其实,就这三位作家的作品的水平来看,已经接近或者说超过了世界文学的发展水平,得诺贝尔奖实在是绰绰有余,当然要找到最好的翻译家也是一个最急迫的问题。
我问少功,是不是认识澳大利亚悉尼大学的
英语系主任梅葆·李,少功说不认识,我说2002年我去澳洲时就是她接待的,她是从爷爷那一辈就移民澳洲的华人移民,但是,汉语
英语水平都很高,高行健《灵山》的英文译本全世界都是采用她的。从目前来看,在全世界范围里,梅葆·李是中文翻译英文的最好译者,今后应该多一点联系,以便让老太太能有机会认识更多的中国作家。